七岁,七公斤青草 

那天去球场打球。进了会所,恍惚间就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人的身影。仔细辨认了半晌,就叫了一声,那人回身,果然是个熟人。多年不见,当初的美女脸上也是有了不少的皱纹。聊起来,她说是陪儿子,招手呼唤,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跑到眼前。小家伙个头小小的,满脸稚气,一双眸子却是闪闪发光,一副淘气的模样。妈妈说:我儿子。回头对儿子说,悠悠,叫叔叔。小男孩儿倒是很乖巧地叫了一声,便扭头跑了。

悠悠七岁,瘦瘦的,个头又矮,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上一些。但是没想到,球打得出奇得好。开球自然是不远,却是又稳又准。铁杆、短杆和推杆明显是受过专业的训练,动作颇是有范儿。妈妈说,你跟叔叔比赛吧。小家伙不上当,说,我要跟妈妈比赛。

后来又打过几次,妈妈便唠叨起儿子的打球。感叹说这个儿子有多么让她费心,多么让她费钱。费心是自然,那个母亲不为儿子费心的?说费钱,我很是不以为然。因为这个女士,在十多年前也是国内一个有名的人物,是最早一波做互联网赚了钱的。然而当她说到一年也要花上数十万的时候,我心里还是吃了一惊,怎么会呢?打高尔夫就算是贵,一场球几百块,一年下来,几万块也是够了。妈妈笑了,说,哪有这么容易。为了培养孩子打球,她每年都要陪着孩子满世界打比赛。旅行吃住的花销不说,参加比赛还是要交钱的。在国外比赛,还要交美元或者英镑。于是我释然,心里想着,有钱人嘛。呵呵。妈妈悠悠然,说有什么办法,就这么个儿子,他爹也不怎么管。后来才知道,她是离了婚的。
有妈妈在身边,悠悠在球场上很是快乐。有一天,不知怎地,看着悠悠快乐的身影,忽然想,我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?

人在不足够老的时候,过去的事情不会自然而然地跑到脑子里来。童年的往事在我心里还有些模糊,大概说明我还老得不足够,虽然在正常人眼里,我至少应该有悠悠这么大的孙子才对。

但是仍然,有些幽深的记忆会逐渐变得清晰。譬如那一年,那个第一次。

我的老家在河北大平原上,10公里外的巨鹿县曾经出过一波很有名的名人:黄巾起义的张氏三兄弟。所以在《三国演义》当中,便有我老家的县名:广宗。凡是有过农民起义的地方,都是天下最穷的地方,最少,是最穷的之一。我的家乡是著名的穷,后来戴了若干年“贫困县”的帽子便是明证。

我小的时候的老家更是穷的厉害。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完全没有感觉。因为小孩子怎么都能活的,穷不穷是大人们的事儿,小孩子是不管的。
那个时候我老爹在外当兵,家里就是妈妈带着姐姐和我。据说是因为我小时候太过淘气的缘故,妈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把我送到了村里的学校。七岁的时候,已经上了三年级。那一天大概是放暑假吧,妈妈说,你去跟哥哥们割草吧。

到地里割青草,回来卖给生产队的牲口棚喂牲口,是那时候村子里那些哥哥们帮助爹娘养家糊口的一种方式。我小,虽然也曾要求过,但是你没被批准,哥哥们也不带我。听妈妈说可以去了,自然是一蹦老高,欢天喜地。准备好小镰刀和背筐,就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哥哥们出发了。
那一天是欢乐的。因为那一天我第一次“工作”,第一次挣钱。

那一天我总共割了14斤青草,7公斤。在牲口棚的大秤杆高高挑起的时候,我获得了哥哥们和长辈们赞许的眼光和言语。忘记了每斤是一分钱还是2分钱,但是记得我拿到钱的时候,我获得了这辈子少有的成就感。

眼前打高尔夫的悠悠是快乐的,当年的割草的少年也是快乐的。

那一年,是1966年。

作者介绍:

自称“老刘”的刘博,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,先后在太极计算机、新加坡电脑、美国英孚美、美国SCO、美国微软、中科红旗、美国IBM、南大通用等外企、国企、民企、合资企业工作。2001年他获邀参加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,并被选为当年世界100名科技先锋之一。

老刘把50年视为一个节点,在人生的“上半场”——前50年,他有过微软中国副总经理、IBM大中华区战略区企业发展部总监、中科红旗创始CEO等头衔,是国内IT界知名的职业经理人;而在“下半场”,他开启创业和投资生涯,成为中文在线文化教育产业基金管理合伙人,从IT圈转战教育文化领域投资。现在老刘在温哥华陪一双女儿读书,同时写作、写字,书写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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